李翠英一听,仰头笑了几声,一边摆手一边摇头。
她笑得有些干涩,手指粗糙。
“不用,不用!乡下的娃皮实,不像城里孩子那么金贵。”
“再说了,以后不也就是种地、打工,学再多知识也没用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身边的几个孩子。
他们光着脚站在泥地上,裤腿卷到膝盖,衣服洗得发白,补丁叠着补丁。
“而且咱们这儿压根没有学校,要读书还得跑到城里。”
她抬起手指了指山外的方向。
“那地方远得很,来回一趟都费劲,更别说钱了。”
她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几分疲惫和现实的沉重。
“我们家里能让孩子吃得饱、穿得暖就谢天谢地了,真没那个余钱供他们念书。”
她说完这话,轻轻叹了口气,低头看了看脚边的一个小男孩。
他正低头抠着泥块,听见提到自己,抬起头来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。
周文琪听了,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。
她的嘴唇微微抿紧,眼神从轻松转为凝重。
她站在土坡上,身后是低矮的屋檐和堆着的柴草。
看着眼前这群咧着嘴笑、眼睛亮晶晶的孩子,她心里猛地一揪。
不上学,就没法走出大山。
一辈子都在这儿打转!
这不只是个人的命运问题,而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困局。
将来社会变了,城市飞速发展。
可这些孩子因为没读过书,只能去做最累、最苦的活,挣最少的钱。
他们连识字都成问题,更别提用手机、看路牌、填表格。
一旦外面的世界加快脚步。
他们就被远远甩在后面,连追赶的机会都没有。
想到这儿,她眉头越皱越紧。
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包带,指节泛白。
“孩子们的上学问题,我会跟厂长说说。”
她语气变得坚定,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有力。
“教育可不是小事,孩子到了年纪,就得去学校认字、读书。”
她看着李翠英,目光直视,没有闪躲。
“你放心,我会推动这事,争取和教育局沟通,在咱们这儿建个学校,让娃们就近读书。”
“建学校?”
李翠英一听,眼睛瞬间瞪得老大。
她洪了洪嘴,却没有立刻说出话来,只是呆呆地看着周文琪。
在这深山老林里,若不是钢厂提供了点活路。
她这种人家连吃饭都成问题。
村里好几户人家常年靠借粮过日子,冬天连炭都烧不起。
现在能勉强活下去就不错了,哪敢想让孩子念书的事?
她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。
可紧接着,学费、书本费、文具……
她想到自己那点微薄的收入,每天在钢厂做些零工,干一天挣一天的钱。
家里还有两个老人要照顾,一个孩子去年生病,花了几十块钱。
全家省吃俭用半年才还清。
若是孩子们真去上学,光是一支笔、一本练习本,都可能是负担。
她嘴唇动了动,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
她站在院子里,目光落在远处光秃秃的山梁上。
“真……真的能建学校?不会是哄人吧?”
有人低声嘀咕,语气里满是怀疑。
“咱们这穷山沟,也能有学校?”
“就算盖好了,老师愿意来吗?谁愿意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教书?”
“哎,各人有各命,能吃饱饭就不错了,还能指望娃儿们上大学不成?”
一个中年男人蹲在门槛上,嘴里叼着烟。
院子里的闲话传得快。
一句话刚出口,就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。
一听周文琪说要在这儿修学校,大妈大婶们都围了过来。
她们从自家屋里走出来,有的还顺手拎了把小凳子,有的干脆站在泥地上。
周文琪虽然是厂长夫人。
在厂里也有面子,可建学校哪是嘴上说说就能成的?
这可是大事!
要批地,要钱,要人,要材料,哪一样都不容易。
“要是没人来教,我来教!”
眼看大伙议论纷纷,周文琪站了出来,声音清清楚楚,一字一句地砸在地上。
她挺直了背,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语气坚定,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百年大计,靠的是教育!”
她大声说道,声音在院子里回荡。
“我知道你们是钢厂的家属,上学难,一直是个心病。”
她的声音低了下来,却更显诚恳。
“你们的家人在厂里辛苦付出,我既然在这位置上,就不能袖手旁观。”
她顿了顿,接着说,“这事,我扛了。”
“文琪,我信你!”
李翠英第一个举起手,眼眶都有些红了。
她的手抬得高高的,像是在宣誓。
“你愿意给孩子们一个读书的机会,这就是天大的恩情!”
“谁不盼着孩子有出息?谁又愿意一家人世世代代困在这山窝窝里?”
她环视四周,目光灼灼。
厂里上下几百号人,谁心里有事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。
哪怕是一些老职工,原本对城里人有偏见,现在也彻底改变了看法。
要不是她,厂里那场大麻烦能这么快解决吗?
问题拖了好几年,谁都不敢碰,谁碰谁惹一身腥。
上面催得紧,下面顶得硬,中间干部来回推诿,事情一直僵在那里。
周文琪一出面,先是把账目翻了个底朝天。
接着召集相关人员当面对质。
她不发脾气,也不大声呵斥。
可每个人都规规矩矩,不敢有半句虚言。
最后,问题查清,责任到人,处理结果当天公布。
副厂长、车间主任那两个坑人的家伙,闹了这么多年,谁拿他们没办法。
可周文琪几句话,就把他们给收拾了。
她把证据摆在桌上,一条条指出来。
两人脸都白了,话也说不利索。
第二天,副厂长主动写了检查,车间主任也被调离原岗位。
工人们私下议论,说这是建厂以来头一回有人敢动这两个人。
“陆夫人,我信你!你说的话我都听!”
这句话是车间老洪说的。
他今年五十六,进厂三十多年,向来不轻易服人。
他说这话时,还特意挺直了腰板,像是在表决心。
旁边几个工人纷纷点头,说他也一样,打心眼里佩服。
“我活了这么大岁数,头一回见你这么有本事的人。不光把厂长管得服服帖帖,还把厂里那些烂事全都理清了。”